大音希声,大言必简。短诗往往能发“大音”、“大言”,可谓小诗不小。
所谓短诗,并无字数的硬性规定,只是个相对的、模糊的概念,通常俳句、绝句、古体和乐府中的短篇,甚至律诗、词和散曲中的小令都可算作短诗。
初学咏者往往以为短诗比较容易写,写的多了便会觉得要写好还真不容易。古今许多大诗人都承认“绝句易作难工”。诗越短越难写,这是经验,是共识,是不争的事实。
短诗难作,难在哪里?难在“工”字上。何谓“工”?这并无统一标准,总的说,不外乎思想性和艺术性两方面都要好。然而,体式小,文字少,在题材的选择、构思和表现方法上就会受到一定的限制。怎么办呢?最好的办法就是,尽量发挥其本身优势,并且将劣势转化为优势。短诗的劣势是不能铺张,不能繁缛。然而,事物是可以互相转化的,好事可转化为坏事,坏事也可转化为好事。不能铺张,正好可以避免浪费,使得字字珠玑,充分体现诗语言精炼的魅力;不能繁缛,正好可以浓缩,容易出精品。那么,短诗的优势有那些呢?
一是,言简情长。清代史震林在《华阳散稿序》中说:“诗文之道有四:理、事、情、景而已,理有理趣,事有事趣,情有情趣,景有景趣。”短诗不可能写太多的理、事、景,而抒情是诗的共性,不受篇幅的限制,只凭诗人的感受,言虽简而情可长,只要有情,一两句话便可打动读者。郭沫若说:松尾巴蕉“做过一些很有味道的俳句,在那样简单的形式中,能含着相当深刻的情绪世界。”(《诗歌的创作》)他对俳句佳作的欣赏,看重的就是这个“情”字。
二是,言简味浓。当代诗人刘征说:“形象、意境和韵味乃是诗的生命。”形象的塑造和意境的构建,若文字过于简炼可能会受影响,而韵味的浓淡不在言语的繁简,酿造起来会容易些,言虽简而味可浓,况且韵味还可留存于诗外,耐人咀嚼、回味,此谓余味发挥也。古人所说“言犹尽而意无穷”、“韵外之致”、“弦外之响”、“味外之旨”,今人所说“言外之意”、“画外音”、“潜台词”,这些都是指余味的魅力。余味可增加诗的容量,也能给读者留有更广阔的自由想象和充分发挥的空间。
三是,言简意深。诗意深浅不在篇长篇短和话多话少,而在提炼的力度大小,力度大则往往一两句话就能产生亮点,成为经典。短诗不可能用宏大的场景、详尽的细节构建鸿篇巨制,然而,言虽简而意可深,通过一两个侧面、断面或一两个细节小中见大,此正谓“大处着眼,小处着手”。北宋·邵雍认为,诗的锤炼“不止炼其辞,抑亦炼其意。炼辞得奇句,炼意得余味”。正因为诗短,逼迫诗人必须非常重视炼意,从而容易产生寓意深刻的经典作品。事实证明,真正流传广久、能被人们记住的,多数是经典短篇。
四是,言简思妙。此思,指构思。所谓诗的构思,不仅指章法结构、诗意脉络,更指如何使自己所表达的思想、感情诗化,获得诗的形象、意境和韵味。这种诗化用简短的文字来实现,肯定会有很大的困难,然而,言虽简而思可妙,可以靠巧妙的构思来实现。一旦有了妙不可言、巧不可夺的构思,就一定能在有限的空间搭建起精美的建筑,用简短的语言制造出鲜明的形象、深远的意境和浓郁的韵味。对此,古人已总结出很多经验,我也归纳出“短诗八法”,不妨抄来供诗友们参考,曰:单刀直入法、含而不露法、点到为止法、引而不发法、管中窥豹法、一波三折法、故意留白法、跳跃切换法。
五是,言简气拔。我们在吟唱或吟诵诗歌时,总象舞台演出和体育比赛那样,有一种力量感染、震撼、冲击着人们的心灵,这种力量就是诗的气场。气是诗的精神寓所、支柱,“文章原以气为先,无气文章必软瘫”(刘征《答刘章兄》)。气不因诗的长短而分强弱,言虽简而气可拔,超拔之气是超拔之诗的必要因素,诸如《易水歌》、《垓下歌》、《大风歌》、《登幽州台歌》这些短诗,本身并无太多内容,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,其惊天地、泣鬼神的强大、超拔之气不能不是一个重要原因。气分清与浊、阳刚与阴柔,不论何种风格都有其美学价值,这种价值再短的诗也可体现出来。
短诗的优势不止上列,我们还可以在创作实践中去总结。
短诗虽难写,然而,“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”,越难越显其珍贵,越难越能出佳作。
如何才能写出简洁生动的语言?高尔基在致初学写作的女诗人雅尔采娃的信里忠告她:“接近民间语言吧”,“寻求朴素、简洁、健康的力量,这力量用两三个字就造成一个形象。”他和毛泽东“向民歌学习”的观点是一致的。试举汉乐府《艳歌行·翩翩堂前燕》:“夫婿从门来,斜柯西北眄。语卿且勿眄,水清石自见。”仅仅二十个字就将男主人和客子双方的神情深刻地描绘出来了。